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

紫九猛然推開他。

這個凡夫俗子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別說她對他沒有什麽心悅愛慕的意思，哪怕有，她亦知道這個凡人哪怕再出色，總有一天也會老了逝去。

人神相戀的後果向來淒慘，像桃花姐姐和周公那樣最終都修成正果的神仙眷侶，整個仙界找不出十對璧人的。

李瑞選居然還妄想生生世世，豈不是白日做夢！

哦，盡管現如今已是深夜。

她蹙著眉，認真地想一個問題：生生世世在一起？對面一直都是同一個人，就不會相看兩相厭，想換個人看看麽？

“原來小九身子好了呀？”李瑞選站定後，怪是笑得邪魅。

紫九收了心神，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皮囊是好的，心眼卻是壞的。他們最好還是不要彼此相互禍害為好。

李瑞選卻十分享受她的目光，笑意從未從眼裏退去，就那麽回望著她，輕聲道：“小九再看，子越又想做點什麽了……”

紫九一點也不怕他，繼續不服輸地瞪，心底惱火著呢：臭不要臉！哪裏有人看你，是瞪、瞪好嗎！眼睛瞎了啊！

於是，城樓上那位不怕死的女子在絢爛的煙火下再一次被明目張膽地占了便宜。

李瑞選又一次放開她的時候，下意識地抓住她擡起來想打人的玉手，爾後輕易摘落她的帷帽，將那只骨節分明的右手穿進迎著風雪的三千青絲間，喃喃道：“小九到了及笄之年了啊……可惜，子越一點也不想你束發啊……就這樣，多好……”

及腰的烏發隨風輕舞，紫九根本不知道，如今緋紅臉頰的她有多麽迷人。

她只想打死眼前這個說些莫名其妙話的男人，她又沒有罵他，做什麽一次又一次封住她的嘴不讓呼吸！

“小九乖，就帶你去吃東西。”

李瑞選慣是會用這招數，紫九瞬時將這件事暫時拋之腦後。

下城樓時，李瑞選雖沒抱著她，但牽著的手就沒放開過。煙火在他們背後一次又一次地炸開，將這座城照耀得如同白晝。對李瑞選來說，從沒有過這麽美好的風景與時光，若是能一直這樣相攜走下去，誰希望這石階有盡頭。

兩個人上了馬，紫九乖巧地縮在他的前頭。這會饑腸轆轆，哪怕來碗熱乎乎的白粥也是好的。不料李瑞選策馬揚鞭，居然去了一家酒樓。

紫九是第一次進酒樓，對這種地方有點好奇，東張西望了一番。

樓內被大肆裝扮過，張燈結彩，十分喜慶，處處可見艷麗的大紅燈籠。整個酒樓燈火通明，將精巧的擺置及家具的圖騰都照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這地方平常就很雅致。

歲正這種日子，人大都在府裏守歲，要麽就是去了城中湖畔邊看煙火。是以酒樓雖不曾歇業，但裏面也沒有什麽客人。

除卻他們，大堂內僅兩桌坐了客人。

一桌應是城裏的大戶人家，落座的十來個主子身後皆有奴仆伺候著。而另一桌就稍顯冷清，看著是四個男子在飲酒談笑，非但不喧嘩，可顯逍遙自在。

紫九微微蹙眉，雖然她與李瑞選不是什麽太出眾的人物，進來時難免弄出些聲響，怎不見有人側目？

李瑞選可不管旁人如何，拉著紫九直奔燈光略顯昏暗的桌子坐下。小二很快前來上茶，李瑞選連話都沒與他多說，不到一刻鐘酒菜卻擺滿了整張桌子。

紫九坐直了身子，突然明白今夜上城樓來酒樓的行程是李瑞選早早設計好的，莫怪他沒有帶著蕭谷風……那他有什麽圖謀？

她餓得慌，如今居然被這念頭弄得不敢下箸。

“小九怎麽不吃？”李瑞選已經喝了酒，親手又斟了一杯，杯盞在唇邊停留，顯然註意到她的遲疑。他驀地放下杯盞，挪了位置，與她坐到同一椅上，右手自在攀上她的肩，在耳邊輕聲道：“莫不是如今又動不了了？需要人餵……”

他說著，取箸夾了片冰梅青筍遞到她眼前，紫九頓了頓，在吃的面前低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遂不情願地微微張嘴。

李瑞選就那麽看著她，把青筍往自己嘴裏一送——

“小九不餓呀？”

這麽明目張膽地挑釁，紫九自然是氣得鼻子冒煙，伸手就想捶死他，動作又沒他快，小手被抓個正著，還被抓在那人手裏撚著抽不回來。

李瑞選邊吃邊笑，那是十分開心的模樣，嚼著嘴裏的東西故意發出清脆的響聲，與此同時難掩得意地說：“原來小九能動啊，看來好得差不多了，力氣大得很！”

紫九頓時火冒三丈，打算跟他來真格，念個咒語叫他笑而不止，他已經將一塊切得細薄鮮嫩的驢肉塞進她嘴裏。

她徹底忘記剛剛的不快，顧著品嘗美味了。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當紫九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忍不住打出一個大飽嗝時，才意識到一桌子八道菜兩盤湯都是她吃的——李瑞選餵她吃完的。

而他自己，除了最先戲耍她吃了那麽一口，之後再沒吃過什麽，只中間喝了幾杯酒。

這家夥，既然不餓，做什麽搶她吃的，果然還是喜歡尋她開心！

不過看在這個酒樓環境清幽，這些食物又還美味，她就不與他計較了！這段時間在趵蕨，她是真沒好好吃過什麽像樣的東西，李瑞選此番行徑，算是彌補她身體受到的殘害了。

李瑞選在喝第二壺酒。也不知是不是酒勁大，他的雙耳已然紅得似火，就是那張因為上了戰場以致以往要黑一點的臉上，也泛起一團緋紅。

“小九……喝酒嗎？”李瑞選搖著杯盞問她。

他喝醉了？說起話來似乎不太利索。

紫九一時忘記掩飾，竟直直搖頭拒絕。酒，她只喝桃花姐姐的桃花釀，香醇甘甜，沁人心鼻，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酒香，飲後在唇內久久不會散去。

她晃晃腦袋，不能想了，再想就會忍不住流口水了……

“為什麽不？”李瑞選聞言反而露了笑，往杯盞裏斟了酒，拿到她面前輕輕搖晃，道：“這酒樓出了名的桃花釀，試試？”

桃花釀！

紫九聞言兩眼發亮，李瑞選壞心，將杯盞遞到她耳邊輕輕搖晃。她上了鉤，認真往裏吸了吸，妄圖聞出點熟悉的味道來。

可惜呀！香是有那麽一點香，但沒有桃花姐姐釀的香味濃烈，那酒香與花香糾纏在一起，就跟難舍難分的桃花姐姐與周公似的。

“只是聞，不嘗嘗怎知其美味？”李瑞選耐心地引著，不怕獵物不上鉤。

紫九的大眼睛瞇了起來，心裏糾結著：嘗一點點麽……也是可以的吧……這樣就能知道這凡間的酒跟桃花姐姐的有何不同……對……反正就啄一小口……

李瑞選一眼看穿她躍躍欲試的心思，唇角不由微微上揚——她向來貪杯，開了頭就不知深淺。

“就一口，小九會喜歡的。”他淺笑著，堂而皇之將自己喝過的位置放到她嘴上，餵她喝了一小口。

紫九眨巴著眼睛，這酒比不上桃花姐姐的，但甜甜的，喝起來一點也不燒喉。她看著杯盞，大眼睛止不住跟著它走。

李瑞選大方地將餘下的酒都給她了，餵完一口又一口，很快是一杯又一杯，一壺沒了再來一壺……

紫九不知道被算計了，還越看李瑞選越覺得順眼，亦忘了他狡猾的一面，只覺得眼前這張臉怎麽那麽好看，俊美得讓人不由想伸手摸一把……

李瑞選享受著她迷離又賞識的目光，他也算不清紫九喝了多少杯，反正她搖頭晃腦的樣子很是可人。佳人喝多了，甚至擡了玉手要來碰他，可惜她又醉又困，玉手擡在半空，頭便重重朝他的肩頭倒了來。

對於頭一次主動“投懷送抱”的美人，李瑞選十分滿意。他摸著她的小腦袋瓜，自言自語道：“哪裏瘋癲了啊，分明是個懶於開口動腦的小啞巴小狐貍！”

他熟練地抱起她上樓，前幾日他便在這酒樓定了上房，今夜就沒打算回驛館去。

進房後，他把紫九放在床上，才替她脫了靴子，小二就送了熱水來。他細細幫她擦拭臉蛋小手腳丫，自己也收拾一番，忙活完了才斜躺在床沿打量她。

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雖與平常沒有太大差別，然而清醒時那雙眼眸裏的思緒萬千，無端透露著些許冷艷，戒備森嚴，不讓人親近。

此時她安靜地躺在那裏，乖巧得像個孩童。那雙漂亮的眼眸如今緊閉著，墨黑般的睫毛撲在白皙的臉上，櫻桃小嘴微微張開一條縫，應是喝了酒鼻子不太舒服故而張嘴呼吸。

忽然，她不甚文雅地打了個飽嗝，撲鼻便是熟悉的酒香。

李瑞選忍不住笑出聲——酒後的她十分放松，叫人忍不住想逗弄逗弄。他搖搖她的雙肩，在她耳邊問：“小九漂亮嗎？”

“嗯……”她的聲音似有若無，被打擾了很不高興，側身過去對著裏面。

李瑞選不讓，攔著她的腰不讓翻身，繼續又問：“小九漂亮嗎？”

“嗯……”

“子越是壞蛋嗎？”

“嗯……”

“小九討厭子越？”

“嗯……”

“子越娶小九可好？”

“嗯……”

“那，小九心悅子越麽？”

“嗯……”

他知道她只是喝多睡迷糊了，但是忍不住心喜，握著那只有點涼的小手背親了又親，決定不再打擾她睡覺，將那只小手藏進被子，最後說了句：“小九，新歲好！”

“嗯……”她嗚嗚應了聲，動動身子總算能側身，欣喜地擡腿把被踢開，一只玉腿不甚文雅地橫在被上，舒服地把臉在錦被上蹭了蹭，便徹底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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